腊月二十五回家,初六返回,十天的团圆、十天的热闹、十天的喧嚣之后,一切又归于平静,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。
还记得返程前的那份欢喜雀跃,人总是在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,满心期盼,收拾行李,准备着踏上旅途。初六和大哥返程之际,母亲在车窗外和我们告别,儿子和奶奶搭着话,我和大哥都没敢回头,不敢去细品这份离别之情。
有团聚的喜悦,就难免离别的苦楚。世间的欢喜与悲伤总是相伴而来。出家人追求无喜无悲,或许也是看透了这一点。但无悲无喜的生活,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享受的了的,例如朝九晚五、两点一线的生活,依旧希望生活有些波澜,哪怕明知悲喜相伴,仍心之向往。
十天之间有太多的事情想去记录,手机里拍下的照片比往日里几个月拍的照片数量都多。挑选几个感触深刻的片段以文字的形式记录梳理一下。
这是带儿子第一次回家过年,儿子出生以后,父母过来帮忙照看,前几个年都是在烟台过的。后来父亲去世,母亲去大哥那里过的年。虽然这两年每年五一、十一都带着爱人孩子一起回家看望母亲,但是过年的意义明显不一样。
我并不是一个重男轻女之辈,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执念。但是对于一个受传统文化熏陶多年的中国男性,尤其老母亲更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妇女,带着儿子回家过年难免有一种特殊的情愫。
回家之前,爱人各种不放心,因为这是儿子第一次单独跟我回家。怕儿子不适应,也怕我照顾不周。在烟台的时候,我们两个经常被精力过剩的儿子折腾的筋疲力尽。
不过等迈入家门的那一刻,这些担心便完全显得多余了。老妈、嫂子悉心照顾,大哥、小侄子陪着疯跑,二奶奶家、邻居家都如同自己家一样跑来跑去,就连吃饭也说不定在谁家。
在烟台,儿子是属于我们俩的,回到老家,儿子则属于这个大家庭的。反而比在烟台的时候省心很多。又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场景,或许孩子更适合于大家庭里成长。
腊月二十八,带着儿子和小侄子一起贴对联,记得小时候是爸爸带着我和叔叔家的弟弟贴对联,每次都要考究一下我们哪个是上联哪个是下联。这是在农村里,读书人为数不多的用处之一。
爸爸选对联有个习惯,不求富贵和发财,只求平安与和睦。如今我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。依旧是这个老宅大门,依旧是同样寓意的对联,而贴对联的人又往下传了一辈。
二十九的早上,老妈早早的便起来了,收拾着上贡用的各种贡品。等我们起来后,天地神位已经摆在了堂屋正中央,一旁是列祖列宗的神位,神位前面的香炉里香烟袅袅,整的屋子里都烟雾缭绕。
老妈给我嫂子耐心的讲解着每个神位摆放的位置、贡品的种类、上香的数量和时间。说这些都是奶奶当时教给她的。每年妈妈都会给嫂子重复一遍,而同为八零后的嫂子到底记住了多少,我的心里也很好奇。
给刚起床的儿子介绍这是天地神位,儿子虽然不能理解,但是也大概知道是神仙的意思,还把自己的零食也有模有样的摆在贡品边上,自言自语道神仙一定会保佑我吧。
儿子看到贡品上好吃的糖果,也忍不住偷偷拿了两颗,被老妈知道后一顿批评。儿子悄悄的问我,神仙会怪罪我吗?我说不会的。因为中国的神仙是最好说话、最善良的,甚至他们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,和我们一起过年,对于小孩子,也会疼爱和宽容的。
二十九下午包饺子,黄韭、鸡蛋和虾仁馅儿的,黄韭是老家的特产,就是冬季里不见阳光的韭菜,有一种格外的鲜味儿。记得自己小时候老家素三鲜里面放的是炸香的虾皮,自从自己来烟定居后,便建议老妈把虾皮换成了虾仁。饺子上桌后,和大哥倒上一杯他从北京带回来的二锅头。一桌结合了老家、烟台、北京的年夜饭也算是另一种团圆。
儿子不喜欢吃韭菜馅,老妈特意给他包了牛肉馅的饺子,里面放上了一枚象征着幸运的硬币。在儿子吃了八九个饺子撑的实在吃不下的时候,老妈准确的把那个包着硬币的水饺投送到了他的嘴里。而小时候自己经常是吃到硬币的那个“幸运人”。
大年初一早上,把儿子从被窝里叫醒给老妈拜年。记得自己小时候,都是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,奶奶会拿出两块、五块的纸票,给我们做压岁钱。后来奶奶去世,我们这一辈也都慢慢长大了,爷爷便不再让我们磕头拜年。
如今人到中年,慢慢理解了磕头的含义,可是却没有了机会。这次带着儿子回来,终于可以弥补这个遗憾。让儿子恭恭敬敬的给奶奶磕头拜年。
老家里磕头拜年是有讲究的,不像如今短视频里的嬉笑打闹。磕头不能对着人磕,而是要跪在天地神位前面,嘴里念着给谁谁拜年,恭恭敬敬的磕头,多少带着一点庄重的意思。这才是我理解的拜年的真正含义。
初四去三叔家拜年是最近几年一直延续的传统。父亲那一辈兄弟三人,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,二叔、三叔都凑在一起过年。后来爷爷去世,父亲作为老大,也总是招呼着二叔、三叔一起。自从父亲去世以后,三叔过年便不回老家了。
我们这一辈叔伯兄弟四人,大哥和我都在外地,二叔家的二哥在老家,三叔家的弟弟也不在老家,兄弟四人每年基本就可以聚齐这一次。大哥已经奔五,最小的弟弟今年也三十五六了。而下一代,也是兄弟四个,大哥家的侄子已经上大学,我儿子最小,也马上要上小学了。他们今后凑齐的机会估计会更少了。
记得前两年去三叔家喝酒,总是容易喝多,喝多以后和三叔还有我们兄弟几个谈起去世的父亲,哭的稀里哗啦。今年难得没有喝多,饭后提议拍几张合影。我们兄弟四个一张,他们小兄弟四个一张,记得我们像他们这么小的时候也有一张合影,纸质的老照片,被我扫描以后存在了手机里。而三叔、三婶也和我们一起拍了一张合影,因为他们那一代已经凑不齐了。或许也用不着悲伤,一代又一代,开枝散叶,这也是必然的结果。
年就这么过完了,有人嫌如今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,也有人嫌过年太麻烦,不喜欢过年。不过喜欢也好,不喜欢也罢,浓也好,淡也吧。年不过是日历上的那一页,生活中的普通一天。其他的仪式和意义都是我们赋予它的。
我们努力把年过成我们希望的样子,有对过去的回忆,有我们这一辈的情怀,也有下一代的传承与希望。
过年是这样,过日子也是如此。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