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弹弓》
在手嶌葵的歌声中突然想起那年冬天去买玩具枪的经历,那是一个破败的小店,就在中学旁不远的百米处,:喂,大叔,有那种打BB弹的玩具枪嘛。这时一位身着军绿大衣的大叔慢慢走来,一看这大衣就饱经风霜,黑黑的油迹隐约可见,在夕阳的金色余晖中变幻出耀人的光彩,我立马转移视线,只见这张布满皱纹的脸,稀疏的胡须,不规则的头发迸向各个方向,:有啊,他伸出去的手突然止住了,仿佛有一刻他想到了什么,:哦,对了,卖完了,我这里有弹弓啊,一样的,都很好玩,不行我给你演示一下。说完他佝偻起腰在地上的红色塑料袋里翻腾着什么,一会,一个白色木质基座,橡皮筋组成的弹弓拿了出来:看,就这样,说完他撸了一下袖子,军大衣的积累的尘土在夕阳斜照的余晖中如点点星光向四周飘去,我刻意后退了几步,生怕这灰尘沾染了崭新的校服。只见他用足力气,慢慢拉起皮筋,:你看,这个很有力的,要打——,还没说完,只见皮筋啪的一声段成两节,断裂的一端正好打在他的大衣上,这下屋里仿佛洒下了面粉,在余晖中尤为显眼,我止不住大笑起来。:这些奸商,等我回头去找他们!大叔恶狠狠的说,黝黑的脸上仿佛透出一点红晕,就像初夏刚成熟的水蜜桃,我知道这对他的自尊造成了打击,我连忙说道:没事啊大叔,我就要这个了,我家里有皮筋,我可以自己换。:不行,这个不能卖你,你等过几天再来,我去再进一些。你说这东西看起来是新的,可惜用不住啊,就像你们这些娃子,年纪小,像一张白纸,稍微一点困难就会把你们难住,可不要像这弹弓一样一拉就断哟。 :在我这里肯定不会,肯定不会断。我斩钉截铁的说道。
转眼间几年过去了,我也从学校毕业升入高中,偶然一次机会我再次踏进那个小店,谁知那个大叔早已不见了踪影,代替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,:之前那个大叔呢?我问道,:啊,你说他啊,早不干了,前两年他和儿子去进货,半路遇车祸,大儿子重伤,不得已卖掉了这个小店,我是从街道重新接手的。说完,这个胖女人径直走向里屋,同时说道:你要找他,可以去东口那看看,他经常在那拉人。我转身走出小店,虽然过了好几年,但它还是这么破败,犹如一位老者,想说什么又戛然而止。
果然我在东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件军大衣,时光已将她打磨的更加黝黑,还有稍许棉絮挣扎的漏了出来,仿佛这黝黑的皮肤让它们无法呼吸,争相探出头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。我突然从后背拍了一下他,他蓦然转身,停顿了会,:你是? :我来买弹弓!我笑着说,:是你小子啊!都长这么高了,我都认不出来了。这时我俩都笑了起来,幽静短小的街口都能听见我俩的笑声,对面补鞋的老大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,盯着这个不速之客。:弹弓现在是没有了,不开店啦。大叔摆摆手,那手上的皱纹又深了一步。 :那什么再——,刚到嘴边的话我又咽了下去,因为我刚想起那个胖女人说的话,不想再去刺激大叔那倔强的自尊,:你知道,当时为什么我没卖你那把BB枪吗,我刚要问, :是因为我有个小孙子和你差不多大,有一次玩这个受伤了,所以我就不再卖这个了。说完,一个路人走过来,让大叔给他拉点东西,只见他熟练的松开手刹,颤颤巍巍的跨上三轮车,佝偻起腰准备起步,夕阳的余晖再一次通过他佝偻的腰和三轮车之间的缝隙穿过来,耀的我睁不开眼,他那瘦小的身躯在夕阳余晖中发出金色的光芒,仿佛下凡的神仙,让人心生敬意。刚起步不远,他转过身喊道:等我给你做一把,下次你再来找我,不会断。说完他和他的三轮车慢慢消失在金色的余晖中,最后融为一体全部变成金黄。
我始终没有时间再去找大叔要弹弓,多年后直到我再次回到中学,之前的那个小店早已拆迁,现在变成了一个卖手机的商店,崭新肃穆,让人不敢靠近。我又顺着街道走到东口,这里还是老样子,只是我没有发现大叔,那个补鞋的大爷居然还在,:大爷,之前那个蹬三轮的大叔呢?:你说什么?我听不清,上年纪了,耳朵聋。我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,声音大的把周围几个玩耍的小孩都吓了一跳,飞奔扑向母亲的怀里。:噢,你说老李啊,哎,太惨啦,大儿子家生了二胎,男娃,二儿子在东北,都好久没回家了,他在家里闲不住,老伴也走的早,想儿子们,于是就瞪着三轮车去高密去看孩子,晚上在姜庄被大车轧死了。说完大爷连连摇头,又拿起他破旧的烟杆,狠狠的吸了一口。我身体一颤,不由得后退了几步。不一会他拿出一个旧布包,递给我 :呶,老李给你的。我接过过来,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一个崭新的弹弓,底座是用槐木做的,皮筋不是那种淡黄色中空的橡皮筋,而是用汽车内胎裁剪而成的,整个弹弓做工精美,不比工厂产的差,我用足力气一拉,果然这次没断。
这时,我又望向之前他骑车离去的方向,黑压压的乌云夹杂着冬季供暖烧煤的粉尘,像他那遍布油渍的军大衣,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日光,那些洁白的棉絮也被这污浊的空气渲染成黑灰色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我径直走向那片黑灰色,想去劈开一点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