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上午十点多，在老家的山上，村里帮忙的人，为妻辟好了坟茔之地，把妻的骨灰盒安放在里面。他们端着水泥板，准备盖上的时候，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，放声哭出来了。
一抔土，就是今生缘尽。
一抔土，就是生离死别。
一抔土，就是今生后世。
妻，为你捧上这三抔土，你和我，从今以后，就阴阳两隔了。
昨天上午，不到十点的时候，在急诊科的病房里，妻已然是奄奄一息的状态。守在妻的床头，我突然想起了《金刚经》，赶紧让人把我的《金刚经》拿过来。面对着妻，我竭力控制着情绪，为她诵读整部《金刚经》。
十点半。我站在妻的病床边，为妻诵念完《金刚经》的最后一个字。抬起头，妻的生命指标显示器上，刚好都是一条直线的状态。
妻走了。终于不用再受这人世间的折磨了。
上周四傍晚，我下班来到毓璜顶医院。眼见的妻，已不是之前的安详了。迫不及待的呼吸声，分明告示着她对生命的渴望，不屈的挣扎。
那一夜，我几乎一夜未睡。守在妻的床边，不停地为她擦拭插管口处喷出来的血迹，隔几分钟的时间，就需要为妻抽取气管里的血水。
那时候的妻，身体已经全然没有了吸收功能。而我，已经来不及按照常规的操作，一根吸痰管，我要连着用五六次以上。
我不敢找护士，也不忍心麻烦护士。妻昏迷不醒53天，单单在毓璜顶医院，劳累医生护士，业已近五十天了。能够收留妻到这个时候，给予妻的生命以最后的尊严，我已经匍匐在地，感恩戴德。
昨天中午，医生为妻开具完死亡证明后，我毕恭毕敬地朝医生深鞠一躬，以此表达我对医护人员的深恩厚德。
为妻，荷担下生命最后一程的付出，也是我责无旁贷的责任。上周四的一夜，也彻底断灭了我仅存的一丝希望。
前些天，我喂养的流浪狗白部长走了。一度，我曾经有那么一丝丝的奢望，白部长的死，会不会是在为我的妻续命呢？
周四那天晚上。上半夜，妻的血氧饱和度是八十多。午夜后，就降到了七十多。
我一边流着泪，一边不间断地为妻擦拭着插管里喷出来的血水，还要不停地，用吸痰管为妻抽取血痰水混合的液体。
待到周五晚上，我再见妻的时候，脖子上插着气管的妻，血氧饱和度也只有六十多了。
直到那一刻，我才意识到，妻，真的留不住了。
周六早上。妻的呼吸已经不急促了。血压下降了，心率下降了，血氧饱和度反而上升了。医生说，很难熬过今天了。
人生最大的痛苦，莫过于亲人就在你的面前，而你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世。
就像手里的细沙，攥得越紧，从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速度，就越无法控制。
妻走了。在《金刚经》的诵念声里，表情安详，没有痛苦地走了。
医护人员为妻撤去了附加在她头上的各种插管后，拉上帘子，这个世界，只剩下我和妻。
端详着睡过去了妻，我突然想起了1997年10月，国庆假期后的那个晚上，在幸福十一村的一间平房里，当介绍人都离去后，整间屋子，只剩下两个年轻的陌生男女。
妻对着局促不安的我，说，你坐啊，你有什么要求？
我说，我们厂有一对夫妻，两口子一辈子都是AA制生活，我不想这样。
妻说，我不会。
那是我和妻，这一世，说的第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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