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深处，大地上的房子开过花。

欲擒故纵

岁月深处，大地上的房子开过花。
01

记忆中，外婆家有一间西厢房，是用土砖砌成，清扫出来以后，在房间里洒水，就能看到蛰居的尘土像是四下里惊起的飞鸟，呼啦啦扬起在从房门一下跌进来的阳光。等到尘埃落定，洒过水的屋里，又能闻到四处漫起的新鲜泥土味。

那间厢房是复式结构，房梁上是一个平面，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。

我小时候经常住在外婆家，那时候小姨还未出嫁。当时还爬不上房顶的我经常缠着她，“小姨，小姨，上房给我拿书看嘛。”

被我缠得烦了，小姨就会恨恨地说一句：“上面落满了灰，等我衣服脏了，要洗的时候再给你去拿。”

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尾随小姨，很殷勤地追问，“小姨，小姨，你衣服要不要洗啊？看，都好脏了。”

现在想想，我没事就喜欢洗衣服的习惯可能就是在那时养成的。或许潜意识里认定，只要去洗衣服，就会带来好事。心情不好的时候，把一大堆衣服扔进装满清水的盆里，等到衣服清洗干净，心情也会像被洗过一样，闪着阳光。

02

小时候脱下来的脏衣服，总记得外婆佝偻着身子收进竹篮，提到河边去洗。我就跟在后面，等到了河边，她在大青石上洗衣，我就跳进近旁的浅水里嬉戏。有时候河边洗衣服的人太多，我不好意思脱光衣服下水，就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，悄悄蹲在外婆身边，一会给她递皂角粉，一会去看河水里闪烁的阳光。有时候旁边洗衣服的人也会带着小孩，我们就结伴到旁边的河里游泳，外婆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：在河边上玩就好，不要往深水里去哟……

那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在深水里玩的热闹，一听到旁边捣衣声停下，就马上游回岸边，等外婆走过来，就笑嘻嘻对她说，我就在河边，没到深水里呢。

后来我游泳好厉害了，几个小伙伴游到河水中央，仰面躺在水上，像是一群水鸭，伸腿一蹬，就把河水蹬开一道裂痕，波浪一圈圈荡开，外婆站在岸上，远远喊着，“小家伙哟，别往那里去，快回来，快回来……”

我那时候都不知道她有多担心我。只记得河岸上，那一个佝偻的身影，在日暮阳光里，站成了一幅剪影。

03

后来我长大了，可以自己爬到房顶，翻找喜欢看的书。那些都是外公的藏书，很多是各种大部头的文选，我翻了一下，太多字不认识，所以只好捡那些薄一点的来看，竖文泛黄的书页隐隐有一股淡淡的墨香，旁边的空白还有外公的批注——最早看到的那些书，原来就是四书五经，诸子百家，还有，孙子兵法。

04

我很小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，只隐约记得他曾经抱过我。有阿姨跟我说，我很小的时候，外公已经病重，有一次妈妈带我去看他，他很欢喜的抱我，结果我哇的一声大哭出来。

我们那里有个说法，一般认为小孩子“天眼未合，能见阴阳”，所以病重的人，如果有小婴儿对他微笑，那是很好的象征，但我哭了。

外公很颓丧的把我递给妈妈，“快抱他出去吧，这屋里气重，别吓坏孩子……”

据说，他还很不舍地摸我的头。

这段传闻对我最深刻的影响是，我长大后一直努力坚持着去笑，因为你永远不知道，你的笑可能会对别人产生怎样的影响。

后来我遇到一些长辈，他们跟我说起外公的事情，总会竖起大拇指，“你外公啊，那可是个人物，十里八村，响当当的人物。”

妈妈跟我说，外公精通中医之术，经常给村里人看病，也会配置草药，后来他自己病重，也是靠自己调制的药物控制。妈妈说，以前外公会劳作到很晚，晚上的时候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编竹篮，月到中宵，他抬头看一下星辰方位，就知道大约是几点。

人生不相见，动如参与商。

我想，我以后也要努力去做一个“人物”。因为我身上，流着他们的血啊。

05

屋顶的书，一直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事物，有一次我在上面发现一把长剑。我用力拉开，剑身隐隐有一些铁锈，但还是遮掩不住锋芒。

我很喜欢那把剑，经常披着小姨的“斗篷”，拖着剑，想象自己是行走江湖的侠士，唯一缺憾的是没有一匹马，所以我那时候经常想，要不要把姥姥邻居家的羊偷来骑一下？

06

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里，都会有一个慈祥的外婆，和一个巫婆一样的舅妈。我舅妈年轻的时候也很不好，经常欺负外婆，还拿走了我的剑。

我看外婆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灶前发呆，就去绕着她说，外婆外婆，你不要难过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一定给你报仇，我会有一匹很白很白的马，我带你去看很多好玩的地方。

外婆会摸摸我的头，好啊，等着小明儿长大了，带我去很多地方，还要带媳妇儿来给我看。

我不要媳妇儿，我只要和外婆在一起。我还要做一个大侠，帮助好多好多人……

那些未曾实现的梦想，就都成了执念。曾梦想仗剑走天涯，这是小时候对你的许诺，等到长大了，那就一定要努力去完成。

07

从初中开始，就很少再去外婆家。可每次去，都听她说，可想我了，还给我准备好多好吃的，她想摸我的头，但却够不到了，只能来回徘徊，无限欢喜的说着，呵，长这么老高了……

我读高中的时候，外婆病重，等到赶去的时候，人已经不在了。后来有人跟我说，外婆临终前喊我的小名，还夸我是好孩子，她说，房顶的那些书和那把剑，谁都不给，要留给我。

可是，那么多书，竟然全被舅妈卖掉了，那把剑，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。它们，都在岁月漫长的长河里，被慢慢湮没，最终消失不见。

外婆家的老屋在一场大雨后坍塌了，再也没有一个地方，可以让我爬到房顶去找书，还有一把长剑。

那些年幼时光里的剑气书香！

08

这世界上最深沉的一种爱，却是以分离为目的的啊。

远景－侠客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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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isser0

写的真好
想起了我的外婆，看哭了

偶然321

写的真好

沧海369

娓娓道来，深情厚谊

一曲相思苦

娓娓道来，思忆情深。

爱余生爱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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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余生爱自己

原来我们都走过大概相同的路，只是主角不是我，而是你！赞一个！

铭记07

侠客梦，很多男孩子都有过吧

caonima999999

浓浓的情义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欲擒故纵

相见欢 发表于 2020-10-25 16:35
浓浓的情义，读来仿佛跟你一道经历过。可是，我觉得，最深沉的爱，是以重聚为目的。因为深沉，所以记得，因 ...

昨天有点事，喝多了

欲擒故纵

相见欢 发表于 2020-10-25 16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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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我就等一场秋雨了

泛泛杨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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泛泛杨舟

回忆儿时，竟然全是美好！

18553565968

嘭鱼燕

看得差点掉眼泪，我也是外婆家长大的，可惜我还没能力实现儿时的承诺她就离开了

欲擒故纵

相见欢 发表于 2020-10-26 09:14
6年前……那时候有个人，你不用说话，她都懂。

嗯，此时此刻也有这种感觉。